亲爱的朋友:
见信如晤。这是来自FLOW的第34封信🌿。
上周妈妈打电话给我,告诉我李娟的散文改编成电视剧了。她说,“阿勒泰,就是你以前去过的吧?”
“阿勒泰……”我喃喃。记忆模糊。
2016年秋天,我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去新疆徒步。那是北疆,在与哈萨克斯坦接壤的西北角上。我们从贾登峪出发,途经禾木、喀纳斯,最终抵达白哈巴。那是深深包裹在自然里的旅行,沿途的风景非常美:溪流、桦木、雪山、草原。而选择这里,还有一点我个人的私心。白哈巴,是我一直想去看看的地方。
当我在家乡县城读小学的时候,《儿童文学》和《读友》是我与外面世界接触的重要途径。有一期《读友》的封底刊登了一幅摄影作品,那是一位作家拍摄的白哈巴。湛蓝的天空、金色的桦木林、远处小山上的木头房子……这位作家评论道,这大概是天堂的样子吧。
从那之后,我就再也没有忘记它:白哈巴。
那时候流行QQ空间,我常喜欢在QQ空间里写点什么。五年级的时候,我写了一篇遗嘱。那时候我正和最好的朋友激烈地讨论死亡,这篇遗嘱也是彼时思考死亡之意义的产物。在那篇遗嘱的末尾,我写道,如果可以,我希望我的朋友可以去白哈巴,找到那里最茂盛的一棵桦树,将我骨灰的三分之一埋在那棵树下。
如今,回想起十二三岁时认真写下的字句,不禁莞尔。但确确实实,在我十几岁的光阴里,白哈巴对我意义深远。
看完《我的阿勒泰》,我非常喜欢。广袤的大自然再一次展开:雪山,草原,森林,鸟鸣,溪流的涓涓声……我有好久没有进入这样的自然了。
我回忆起来:是的,就是阿勒泰!当时我们从乌鲁木齐坐夜大巴到布尔津,和电视剧里苏力坦乘车的是同一个汽车站。我还记得,当时在汽车站等车,我遇到一个像托肯一样的哈萨克族妇女。当时她好像对乘公共汽车有些紧张,着急回家与家人团聚,我们还一起用普通话闲聊了几句。而在徒步的路上,我们也穿越了像电视剧里那样带着潮湿泥土气息的原始森林,看到草原上散落的牛羊头骨,听闻徒步者遇到黑熊或野狼而遭遇不测的厄运。
我还记得,我们住在禾木村,夜晚降临,一切漆黑。这是真正的夜晚,密不透风、淹没一切、像黑墨水一样的夜晚。同行的朋友说,好像一切都消失了。山、房子、树木,哪怕它们就在那里,但在夜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了。夜晚把它们从大地上移除了。
经过两天的徒步和一天的车程,最后,我如愿以偿到达白哈巴。



除了自然,《我的阿勒泰》还有另一个主题:文学。
文学,什么是文学?作为一个最早受文学文字启蒙,几经辗转,最后试探性地回到文学学术,如今又站在十字路口的人来说,我不止一次地问我自己这个问题。在我的青少年时期,文学几乎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。诗歌、散文、小说,那曾是我生命的全部。在多情善感的少年时期,阅读,誊抄,吟诵,写作——文字是我最最珍视的东西,它是我全部最私人的秘密。
随后长大,我经历了与抒情感伤的决裂,与文学的决裂。它们被视为软弱的、无力的、女性的、清高的、不染尘世的、非生产性的。高中时期,我几乎是带着自我阉割的决绝把文学从我的身体里排除出去,我希望变得刚强、决绝、高效、男性。我选择了理科,我选择在大学里学习数学和经济学。我几乎是执拗地把自己拽向另一个方向,我想要向世界证明、向自己证明,我不软弱。
在这之后又是许多年。期间我经历了几次彻头彻尾的迷惘。那是被黑夜笼罩的感觉。海子有一句诗,“黑夜从你的内部升起。”这大抵是当时我的感受。如今回想,那时候绝望和痛苦的感觉仍然会涌上心头。那是站在大地的裂口,孤立无援,不知向何处去,不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。
文学没有抛弃我。
当我在黑暗里沉沉下堕的时候,是文学托住了我。它唤起我久远的记忆,唤起我对世界的好奇和热情。就像《我的阿勒泰》里李文秀在笔记本上写下的:去爱,去生活,去受伤。文学重新告诉我,你看,这一生值得过。
我重新做了选择:回来,回到我的角落。
中学和大学已经是有些久远的记忆了。去年暑假回家,我和妈妈闲聊。我说,想起来我学了好多专业:数学,经济学,文学,哲学。但如果别人问起来,我会觉得打心眼里我的身份认同还是文学——它和我骨肉相连。
关于什么是文学,现在的我也有了自己的答案。在许多人看来,文学意味着美和高雅,其对立面是丑和庸俗。喜欢文学似乎意味着阳春白雪,意味着脱离日常生活。但我不这样认为。对我来说,文学是一种关注,一种关怀。文学是对细微的体察,对复杂的共情,其对立面不是丑恶,而是麻木和冷漠。
对我来说,伟大的文学作品就是生活本身。它常常教我如何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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